陳正雷率弟子練拳

 

作者：南方周末記者 戴志勇

受訪 王海軍（國家一級武術裁判，多次獲全國武術錦標賽太極全能、太極拳、推手冠軍）

那個地毯很好

我家在河南鄭州郊區(qū)，我爸從小很喜歡武術，1978年后做生意，當時家庭條件還不錯。我父親的一個好朋友練拳，是河南體工大隊隊長，以前教田徑，和陳正雷老師是老鄉(xiāng)，關系非常好。1983年，通過他，把我送到陳老師家里。

當時，陳老師的孩子都比較小。長女陳娟五歲，最小的陳媛媛才一歲。到了以后，發(fā)現(xiàn)陳家溝的條件蠻苦，陳老師家里有地，地里有活，家里條件也不好。

老師住三間瓦房、三間草房，一間平房是土堆的墻。剛開始不適應，師母路麗麗特善良，把我像她孩子一樣對待。太極拳逐漸紅火了，1983年陳老師去日本回來，帶點好吃的、好玩的，都是讓我和他的女兒、兒子分享。

師父只要在家，天再冷，出差回來再累，從沒睡過懶覺。他人品、毅力都非常好。每次只要在家里閑了，就跟我們整拳，一點一點地把你的毛病去掉。太極拳教完后，有些東西要自己琢磨，不是說老師一直盯著你。

后來，學拳的人逐漸多起來，當時和我一塊住老師家里的，還有山東的王金山。有段時間他們家住3個。我住的時間比較長，年齡最小，下大雨，謠傳要地震了，師父就把我叫到屋里面，幾個孩子睡一個床上。我是老師的入室弟子，但我管師父一直叫叔，管師母一直叫嬸?，F(xiàn)在老師的入室、入門、遞帖弟子有幾百人，別人都是叫師父師母。

那時陳家溝有個太極拳學校，陳老師任教練，后來做校長。有時他要出去一個多月，教拳?；貋淼谝患戮褪菃柧毜迷趺礃樱瑢ξ覀兙毠Ψ浅２傩?。

我后來年齡大一點，日本、美國來學拳的越來越多，老師去鄭州教他們，我只要在家里，他就拉著我過去。他教，我看。1980年代，政府給外賓安排的是鄭州國際飯店，五星級酒店，非常豪華。老師和翻譯睡一個房，老師睡床，我睡地上。我還記得那個地毯很好。

1983年到1988年，都住老師家。我練功比較老實，性子認真，老師說練10遍，就一定要練完。那5年感覺自己進步挺快。

后來他到平頂山，和平頂山的體委副主任田新德共同建立了一個學校，叫太極少林武術研習院，后來和武漢體育學院聯(lián)辦。這個學校是大專，都是從武漢體院請教授過來講課。

我1988年是去平頂山上學的，但因為我練拳很多年，到那邊沒幾個月，就把我提成教練了。

“非專業(yè)”冠軍

在平頂山幾年，我練功，老師還在不斷指點。我也帶著一幫學生，培養(yǎng)出四五個全國錦標賽的冠軍，也是像師父要求我一樣去要求他們。 

剛開始，是武術專業(yè)隊的才有資格去參加太極拳比賽，我不是專業(yè)隊的。后來非專業(yè)隊的也可以報名，我參加的比賽就比較多。1996、1997、1998年連著三屆，拿了好幾個全國武術錦標賽冠軍。參加第一屆全國武術館校比賽，拿了幾塊金牌，全場所有武術項目，得分最高。又參加第二屆，也是幾項冠軍。后來太極拳比賽多，有時一年拿七八個冠軍?？赡芸偣灿卸娼鹋?。我并非專業(yè)隊出身，打出去的拳不管從標準、勁力上，都能得到大家的認可，這是老師的栽培。 

專業(yè)隊的隊員以練武術為主，我就只練太極拳。同樣練陳氏太極的丁杰連著拿了全國六連冠，他是專業(yè)隊的，練武術出身，各方面都不錯。

我是2001年出國。老師在歐美教拳，很受歡迎，但他一直是巡回講座，不能長時間待在國外，歐洲需要太極拳教練。陳老師的兒子陳斌在英國讀書時教的一些學生，很喜歡太極拳，也希望有教練長期教。一商量，我就去駐扎英國了。 

我在英國教的學生，大部分都是自己練。有些對太極拳特別喜歡的，也來中國學，有些是跟著老師在國外講學的行程去上課。我?guī)熜值芏?，比我早去的還有，有的人辦了自己的學校。

我在英格蘭，有些人是從威爾士、蘇格蘭開車過來，星期二就上兩小時的課，他們得開車三小時來，再開三小時回。有些人對太極拳是癡迷。

你一輩子能打幾次架？

很多人覺得太極拳是老人運動，對太極拳不理解。比如練起來很慢，但慢是為了你的動作更快，勁力、動作更準。如果你的肌肉很僵，速度就加不上，出去的勁力不是一個完整的勁，是散勁，是肢體局部的力量。這種力量，在出拳過程中，已經消耗了很大一部分。通過松，力量才能完整地到達肢體梢節(jié)。

太極拳也可以有純健身的練法。不同的練法適合不同的人群。跟我學拳的，有八十多的老人，也有二十多的年輕人。有些老人就是為了尋找身體的平衡，比過去有勁，站得直了、穩(wěn)了。有的老人有一點進步，拉著我的手掉淚，他原來站不住了，現(xiàn)在可以了，這對他的生活是一個很大的提高。

有些想練武的，往往得跟他們示范，把他扔出去后他都不知道怎么出去的，才信。即便是練武，大部分人也是因為興趣，年輕人也有想參加比賽的，英國有太極拳的比賽、推手的比賽。英國的體育項目，沒有專門為了比賽的專業(yè)隊，都是自己喜歡，然后找人家贊助，自己去練習，參加各種國際比賽。我學生的女兒，是2008年奧運會皮劃艇冠軍。他女兒不靠這個掙錢，就是一塊金牌，一個榮耀，跟我們這種舉國體制完全不一樣。 

太極拳技擊的特點是借力打人，但不是非要對方先用力，他不用力可以把他的力引出來，只要他身體的勁一僵，就能找到空隙，就被打出去了。

練拳練得多的，會知道對方身體頂在哪里，勁卡在哪里。知道弱點，就很容易摔他，這就是太極拳里的避實擊虛。 

跆拳道、柔道等武術，能流傳到現(xiàn)在，肯定有長處。但我感覺，所有武術里，太極拳是最完整的。有的武術就練習摔法，有的就練習踢法。好的傳統(tǒng)武術，至少必須有5個東西：抓，拿，摔，打，跌，少哪項都不行。在戰(zhàn)場上，光一個摔，不懂打，不懂踢，是不是不全面？太極拳里都得學。 

還有的說，學習太極拳了還得學散打才能技擊。其實，太極拳里有很多，只是現(xiàn)在用來技擊的少。古人都是在刀刃上走，不把功夫練好，小命可能就沒了，功夫最不好的，可能都比現(xiàn)在大部分人強。現(xiàn)在你一輩子能打幾次架？多數(shù)以健身為主，但技擊仍包含在里面。

推手比較接近實戰(zhàn)，但和實戰(zhàn)還不一樣，實戰(zhàn)是兩個人散手打。太極拳練到一定程度，每招每式都有很多用法，要練拆拳。從起勢到金剛搗碓，有48種用法，你把這些用法練出來，別人怎么來，你怎么接，怎么發(fā)?，F(xiàn)在基本沒有學生練到這種層面。

找到一個好老師也不容易，誤人子弟的很多。名師不是有名的師父，是明白的師父，有些人很大名氣，但不一定明白。

我現(xiàn)在定居英國，常年在歐美教拳，每年回國，感覺人越來越急，進到飯店里，菜也要馬上上來。通過練太極拳，可以讓心慢慢靜下來，調節(jié)心性。很多人生病，不是病在身體，是病在心里，內心不夠平衡。太極拳打拳的過程，可以調節(jié)你的心性。

多說一句，我也希望能回國教拳